从兼职塔罗占卜到学习心理咨询,我在失业后找回了人生方向

己的东西,随后抱着纸盒,抄起背包,拉开了公司大门。
这是我第四次失业。老板振振有词地告诉我,公司只要提前三天通知实习生解聘,就不用再负担任何赔偿责任。想到他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,我心里一阵不爽,狠狠地诅咒了他。
这是一个真正的诅咒,不同于生气后的牢骚,而是真实存在于魔法书上的咒语。我一边回忆《女巫基本咒语》,一边将贫穷和厄运的咒语附上公司和上司的名字,抱着纸盒,嘴里念念有词的往消防通道走。
夏末的重庆,楼道总有一股腐烂的臭味,就像我的职业生涯。
大学毕业后,在工作的选择上,我和家里产生了严重的分歧。我想读研究生,但父母一直认为小学老师是天底下最好的职业。父亲母亲曾是生意人,对“事业单位”和“铁饭碗”无限推崇。
父亲有一个人脉很广的陈姓朋友,说可以帮我疏通关系,去学校做老师,只需要准备教师资格证,再花一些钱。父亲在外人眼里是个谨言慎行的人,对我却有很多恶毒又轻蔑的词汇。他常常当着众人的面,数落我的各种不是,只为了证明我过得不错全是因为他长袖善舞。在这种压力下,我只好放弃考研,专心准备教师资格证的考试。
刻苦学习四个月,拿到教师资格证后,却迟迟没有等来工作消息。那时正是校招高峰期,我借着回校办毕业手续的借口,偷偷去参加了一次校招,并顺利进入某互联网企业的二面。父亲得知这个消息却嗤之以鼻,说:“什么好企业,都是打工的。你别不识好歹,周转关系是需要时间的,人家说了,现在你的档案必须留在大学。”
等了半年,市里的各大学校基本招录完毕,陈叔叔却丝毫不提教师资格证的事,而是问我愿不愿意去一个没有合同,没有工资的电视台做实习生。母亲站在门口,给我说了这个讯息,“你不愿意去就不去吧,白白吃苦受累,我也不想你这样的。”
说完她没有离开房间,而是悄悄走到我身边,说:“这个事情就这么算了,莫出去说,你爸爸挺没有面子的。”我听见面子两个字,觉得又可悲又好笑。那天我一个人在房间,没人叫我吃饭,我关上灯,在床上一遍遍地看《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》。
第二天午饭时,我红着眼睛走到饭桌前。父亲突然直直盯着我,也不提筷子,突然冷笑着说,“你现在怨我们吗,这是你自己命不好,知不知道?”
听到“命不好”这个词,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。父亲说得挺对,我是命不好,朋友纷纷考研成功,而我却如此落魄。这件事后,我渐渐变得笨嘴拙舌起来,一个简单的事情都表达不好,也放弃了找工作的欲望。

家里人没有要求我出去找工作,大概觉得我永远过不了面试。陈叔叔的名字,在家里成了一个不能提起的词。
我不肯原谅父亲,执拗着不肯找父亲要钱。在家萎靡一个月后,我实在捉襟见肘,才重新踏上求职道路。但校招时间已过,我没有实习经验,只能去一些五险不全的公司,上两三个月的班,就因各种原因离职。
最后,我找到一家创业公司。这家公司工资不算高,但老板打动了我,他说:“我们不是一个给你画大饼的公司,在这里你会得到很多成长和相应的报酬。”回想起父亲讥讽的表情,我着急证明自己,在心里暗暗期待可以回击父亲的那一天。
我一人身兼多职,甚至要去搬货。脾气暴躁的老板经常三更半夜打电话过来,追问我白天的项目。我的失眠越发严重,心脏常常突突地疼痛,有时还幻听手机铃声在响。
我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不对劲,去医院检查后得知,我患上了冠心病。

作者图 | 处方
老板很快批准了扣押半年的辞职申请。回公司交钥匙时,我的座位上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姑娘,我抱着自己的档案袋一个人在公司楼下吃饭,周围吵吵闹闹的,好像有我没我都一样。
我开始痴迷在书本上寻求让人转运的方法。
种种不顺和失意成了我专注的动力,一个月内,我就掌握了塔罗占卜和各类咒语。我试着给朋友占卜,他们惊骇于我轻易发现他们隐藏的秘密,还把占卜的过程分享到社交网络。

学会塔罗后的第二个月,每天都有排着队等我做占卜的人。
那时正值世界杯,我在微博和朋友圈做球赛预测,连着猜中了好几场。很多球迷为了要一个不知真假的答案,给我发红包,叫我“仙女姐姐”。我渐渐迷恋上在网络中被追捧的感觉,即使网络另一端的我一事无成。
我常在中午起床,做塔罗预测,发布在微博和微信社群里面,然后盯整整一下午的手机,等待大家的吹捧,而对现实世界,我变得越发不耐烦了。
母亲叫我养病,不要总是盯着手机。我露出和父亲一样嘲讽的微笑:“你们是准备把我送到网戒所吗?”母亲眼睛红了,不再说话。
借着全民赌球的风潮,每天都有近百人申请加我微信,预测反馈都不错。一个学艺术的朋友想辞职专心做自己的作品,找我算塔罗牌,看看辞职是否妥当,发了个50块的红包给我。那之后,我正式开始职业占卜。
有个预测的姑娘小米,话很少,甚至不说自己想测什么,只说遇到了麻烦。我用塔罗牌的六芒星占卜法,看出她正为感情烦恼。她的感情里,出现了一张代表父权的牌面皇帝,一张代表被人中伤、深陷耻辱的宝剑九逆位。我知道她大概遇到什么了,试探性地问她:“你喜欢上了比你大,甚至结了婚的男人?”
手机显示“对方正在输入”,过了很久,打过来一个字:是。
小米工作后,很快被主管吸引,但主管已经结婚了。我看过塔罗牌,告诉小米减少和主管接触,三个月后会遇见情投意合的正桃花,她将信将疑。三个月后,小米发来一张照片,照片上,她和一个男生亲密倚靠。接着她发来消息:准备和他去迪士尼玩,到时候给你礼物。两周后,我收到了一个毛绒玩具,和一张小卡片,上面写着:致我亲爱的闺蜜。
我知道小米不是客套。

作者图 | 水晶球
通过占卜,我安慰过创业失败的年轻人,和年纪跟妈妈差不多大、老公出轨的阿姨成了知己。我发现,看起来桀骜不羁的富二代,内心也对未来充满焦虑;人缘极好的美女,在爱情中同样充满不自信,他们常常分享生活现状,告诉我一些小秘密。我因此交了很多新朋友,听到了很多有趣的、悲伤的故事,状态也逐渐好起来,心脏疼的次数逐渐减少。
因为不出门,父母以为我只是在家养病,对占卜的事全然不觉。我在家研习魔法书、做冥想、摆弄塔罗牌,他们以为只是正常的学习和锻炼。
但我始终不敢回到现实中。想起父亲之前对我考研的阻挠,我担心做塔罗测算这个秘密也被他毁掉,把道具水晶塔和香草包都藏了起来。

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。做塔罗预测赚的钱比上班还要多,我代购了一个喜欢的手提包,7000多块。到货后,我不慎把小票丢落在沙发上,被父亲捡到。他眉头紧锁,把小票紧紧捏在手上,质问:“你哪里来这么多钱?”
看着他怒气冲冲的样子,我突然很想气气他,撒了一个还不如说出现实的谎:“我是很笨啊,可是我长得还行,你说包从哪里来的。”
父亲像疯了一样,把小票单据砸在我脸上,拽扯我的衣服,大声吼:“你滚,你滚出这个家!”
母亲急着把我推回房间,我却站着不走,说:“你就当没我这个女儿,我也不想要你这个爸爸。”
我径直走进卧室,大声摔上了门。客厅一片死寂,谁都没说话,那次,我也没有哭。

作者图 | 塔罗牌
我找了离家很近的公司,作为自己挣钱的幌子。但很快,因为职场的尔虞我诈,不善交际的我面临了第四次失业。
回家后,我骗父母说,以后在家做兼职文案,实际上,我每天都偷偷在卧室做职业塔罗预测。
我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,晚上十一点之后,不管有没有入睡,都不再动脑筋,封塔罗牌,好好躺在床上。有事主在十一点之后来找我,我都会安排到第二天。真心想问事的人第二天会来找我,只是无聊想找人说话的,第二天自然就不见了。
唯独小平是个例外。她在十一点之后咨询感情问题,被拒绝后不断发红包给我,大有今天非要一探究竟的架势。手机信号灯不断闪烁,小平的微信一条条出现在手机屏幕上:“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他了”,“没有人帮我”,“我没有朋友”……“我真的快熬不下去了”。
微信电话突然响起,是小平打过来的。大半年前,我因为深夜电话带来心脏疾病,现在依然容易受到惊吓,它突然紧缩,毫无预兆地疼起来。

屏幕再次亮了,小平的第二通微信电话打来。我起身按下接听键,调整呼吸,走到阳台。
我们聊了两个小时,小平由开始的激动嚎啕变成小声啜泣,情绪放松缓和下来。要挂掉电话时,她问:“我们是朋友吗?”
“当然,我当然是你的朋友。”
我突然反应过来,我没有使用塔罗牌,只想帮助她睡一个好觉。这是这段时间以来,我第一次和人说这么多话。
和小平聊天时,我也仿佛在跟那个曾经被浇灭所有希望,渴望得到理解的自己说话。
我蹑手蹑脚的钻回被窝,卧室的灯啪嗒一声打开,我下意识地叫唤了一声,看到父母都站在门外,我心一紧,担心刚才打电话被他们听见。
母亲走进来,替我掖了一下被子,问:“你是心脏又痛起来了吗?”
我突然间失去所有撒谎的智慧,眼泪不断涌出来:“爸爸妈妈,我失业以后,一直在给别人算命。刚刚有个女生来找我,她有点想不开,也没有人开导她。我懂这种感受,实在狠不下心来不理她。”
我不敢抬头看父母的眼睛,担心自己说出的话会导致他们把我送进精神病院。
生病之后,我第一次在家放声大哭:“我不是想骗你们,我怕你们觉得我有神经病,我没有,不要怪我,那些找我算命的人都喜欢我,觉得我很好。”
父母脸上带着好笑的神情,眼里有些湿润,他们没有说什么,只是背过身去,离开了卧室。这之后,他们再没有逼我找事业单位的工作。我做占卜时,也不用再遮遮掩掩,父母看见,会平静地帮我关上房门。
我甚至还帮他们占卜过一次。母亲拿着一笔钱,问我:“算算这笔钱给你报个心理咨询师的班有用没啊?”
“不是说这笔钱拿着报公务员班吗?”我对母亲的大方有些诧异。
“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,觉得你去学心理咨询肯定比当公务员做得好。”
“好嘛,我看哈,抽的这张牌是世界正位。”
“啥子意思?”
“崭新的生活即将开始。”
作者朱河俐,塔罗星象师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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